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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景莲生与白情站在天坛中央,四周的香火愈发浓重,青烟如潮水般涌来,几乎要将他们淹没。那股无形的压力排山倒海般袭来,要将他们的意识碾碎。
  他们的脑海中似乎有什么在抗拒着这份压力,但那感觉却如同抓不住的烟雾,捉摸难辨。
  景莲生的目光在浓重的雾霭里搜寻,突然,他的视线对上了皇后。
  他的母亲依旧端庄地坐在高台之上,唇角带着慈爱的笑意,眼角却无声地淌下两道血泪,鲜红的液体顺着她的脸颊滑落,滴落——
  嘀嗒,嘀嗒,嘀嗒……
  白情感觉手腕传来一阵刺痛,低头一看,发现腕上那只玉镯不知何时渗出一道鲜艳的血丝,如同滴墨入水般在玉质中瞬间晕洇。
  血丝镯……
  白情的瞳孔骤然收缩,仿佛有一道闪电劈开了他脑海中的迷雾。
  记忆如潮水般涌来,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思绪。
  他眼神一凛,毫不犹豫地抬手,一把扯下那些珠玉饰物。珠串断裂,玉石坠地,发出清脆的碎裂声,在寂静的天坛中显得格外刺耳。
  眼前的画面骤然扭曲,天坛的轮廓渐渐模糊,四周的青烟化作狰狞藤蔓。
  庄严肃穆的莲花座,竟在瞬间膨胀,化作一朵巨大的古莲。
  莲瓣层层张开,露出其中猩红如血的内里,宛如一张择人而噬的血盆大口,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腥气。
  白情完全清醒过来,盯着古莲冷笑道:“你也是强弩之末了,要用这种拙劣幻境来迷惑人心?”
  “这不是幻境,而是预言。只要你愿意,它就会成真。”古莲的声音缓缓压低,如流水般温柔,“在这样的世界里,你明明很快乐,我能感受到。”
  “是的,我的确很快乐。”白情倒是承认,华衣美服,琴瑟和鸣,荣华富贵,家庭美满,国泰民安,自然是他所渴求的。
  莲瓣轻轻颤动,散发出淡淡的光晕,随时准备散发赐福。
  “不过,你说那是预言?”白情眼神一凛,笑了,“我看那是虚假广告还差不多!”
  白情真无语:我都亲眼看到那么多被你诈骗到鸡毛鸭血的惨案了,我还怎么可能上这个杀猪盘?
  你猪还是我猪啊?
  莲心的血红翻动,但还是压抑着滔天怒意。
  毕竟,祂的确如白情所言,是强弩之末了。
  莲心被刺穿,祂的力量迅速流失,再找不到供给的养分,就要彻底消亡了。
  古莲的声音越发轻柔,如春风拂面,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温柔:“那如果我告诉你,你所经历的一切……乃是景莲生的梦想呢?”
  白情神情一怔。
  “你自己的愿望不顾,难道景莲生的心情你也不在乎吗?难道你宁愿他继续当一个痛苦的厉鬼,而非幸福的贵族?”古莲的声音再度响起,带着一种胜券在握的从容,“只要你许愿,他的愿望就能实现。我想,你还是愿意为他付出的吧。”
  古莲的话术果然是有些意思。
  白情可以果断放弃自己的幸福,但如果是景莲生的呢……?
  他怎么可能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?
  就在白情犹豫的刹那,一道冷光滔天而起!
  景莲生撕破黑暗而来,捉住了白情的手。
  白情只觉得一股清冽的气息涌入心间,瞬间将他从迷茫中拉回。
  他猛然抬头:“莲生!”
  景莲生的神色坚毅如铁,手指微微收紧,手腕传来的力度让白情的心神彻底安定下来。
  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,流转。
  四周的黑暗如同被阳光驱散的积雪,迅速退散,露出了原本被遮蔽的真实。
  在古莲尖锐的嘶鸣中,他们冲出幻境,回到现实——
  月光如水,洒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。
  他们的手中,正紧紧握着一柄桃木剑,剑尖深深刺入古莲的莲心。
  古莲的花瓣疯狂颤动,猩红的内里不断翻涌,在挣扎着求得最后生机。
  古莲嘶吼道:“——应知礼!”
  但见应知礼却好像听不见一样,站在一柄荷叶上,任风灌满他的长衫。
  古莲心下一紧,突然想起:景莲生来刺杀我的时候,应知礼被白情缠住这么久?
  而白情要和景莲生合力的时候,应知礼却完全拦不住白情?
  应知礼……的实力……不可能这么弱!
  他……难道他……
  古莲模糊地记忆起,自己诞生在两千年前的荒漠。
  而应知礼,是祂第一个猎物。
  捕猎应知礼灵魂的过程也异常简单。
  因为那儿是一片荒漠,而应知礼是一个绝望的途人。
  应知礼的灵魂本已足够痛苦而美味,他许下的愿望也极其简单——喝上一口水。
  就这样,古莲完成了和应知礼的交易,并且决议立即吞下应知礼的灵魂。
  应知礼在被收割灵魂之时,终于听清了古莲口中如梦呓般的低语,也恍然明白,古莲竟是一个依仗着邪恶契约、以吞噬灵魂为生的邪物。
  在即将被血盆大口吞入的那一刻,应知礼忽然问祂:“可是,只有我一个,就足够了吗?”
  古莲那幽冷的声音在虚空中回荡:“凡人,你这话……究竟何意?”
  应知礼强忍着灵魂被撕裂的痛苦,再次发问:“您可曾听闻过‘伥’的存在?”
  古莲自然知晓这世间的种种诡秘,祂凝视着眼前这个扭曲却又透着别样气息的灵魂,心中竟涌起一丝新奇之感:“你是说,你愿为我作伥?”
  应知礼在垂死刹那,脸上竟浮现出一抹温和的笑意,那笑容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诡异又迷人:“当然。实不相瞒,我对您的神力早已深深折服,只愿能一直侍奉在您左右,为您效犬马之劳。”
  古莲心中虽有一丝怀疑,但祂自恃拥有无穷邪力,况且,祂既将应知礼收为伥鬼,在这契约的束缚之下,应知礼根本没有反抗祂的能力。
  于是,应知礼成了古莲猎途上的首个猎物,却也是唯一一个在许下愿望后,灵魂得以留存下来的奇特存在。
  尽管没能如愿吞掉这个灵魂,古莲却并未感到太过惋惜。毕竟应知礼确实信守承诺,而且能力出众,用起来极为顺手。
  在接下来的两千年,应知礼一直兢兢业业无比忠诚地侍奉着祂,为祂提供充足的养分。
  时光流转至今,古莲对他几乎已全然卸下了防备。
  就连自己的弱点,也已让应知礼所知晓了。
  难道……难道……
  他竟然一直包藏祸心吗?
  不过,现在也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了。
  古莲心念一动,分出一缕神识,瞬间掌控应知礼的身躯。
  作为他的伥鬼,应知礼本就无法抗拒他的驱使,此刻更是如提线木偶般,完全受他摆布。
  应知礼的身体在古莲的操控下,猛然提剑而起,剑锋直指白情后背。
  白情与景莲生此刻正全神贯注,将所有力量凝聚于那一剑之中,一举贯穿古莲,全然未曾察觉到应知礼的剑已无声逼近。
  白情的背心处,寒意骤起。
  本能直觉让白情猛地回头,但为时已晚,他已经无法抽出余裕反击或躲避。
  他的视线里,应知礼眼神空洞,只是直直地提剑刺来。
  就在这一刹那,水池上一道剑光突闪!
  无论是白情、景莲生甚至是古莲,都被这滔天剑意所震撼!
  月色水光之上,楚泽挥剑而来。
  白情瞳孔一缩:这是——一剑薄发!
  楚泽的这一剑,凝聚了他二百年的剑意,剑尖所向,神挡杀神,佛挡杀佛!
  在古莲的操控下,他如傀儡般僵硬而迅速地回剑,剑锋直指楚泽。
  一剑薄发一出,就不能改变剑势。
  楚泽眼神坚定,并不理会应知礼的剑尖。
  他已做好了和应知礼的同时刺入对方,同归于尽的结局。
  楚泽下意识紧盯应知礼的眼睛。
  但见应知礼满身血雾,面色如雪,眼神空洞洞的,只是麻木地把剑刺向自己。
  楚泽心中发紧,他默默等待着那即将到来的剧痛,等待着剑锋刺穿身体的瞬间。
  下一秒,预期的疼痛并未降临。
  倒是金玉击碎之声骤起。
  剑锋离楚泽咽喉还剩半寸时,他腰间的九锁连环护命铜贯突然活物般游动起来。
  护命铜贯蜿蜒而起,精准拦在剑锋轨迹之上。
  剑尖划过,铜链应声断成数截,如碎星般坠入荷塘,激起连串水花。
  随之一同坠落的,是应知礼的身体。
  楚泽突然想起那串护命铜贯曾经挂在应知礼的腰间的样子:“小泽如果对这个结构感兴趣,我可以送你……”
  楚泽的心猛然一沉,身体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去,手臂下意识地伸出,想要抓住那坠落的身影。
  然而,他的手还未触及水面,应知礼的身体便已沉入荷塘深处,激起的水花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银光,随即又归于平静。
  一切,终归如水中捞月。
  应知礼的坠落撕碎了古莲最后的底牌。
  莲心骤然收缩,花瓣颤动,发出凄厉的嘶鸣,如被山峰割裂的妖风。
  古莲之力在这一刻疯狂涌动,做最后的挣扎,然而却已无力回天。
  白情与景莲生对视一眼,眼中皆是决然。
  他们同时握紧手中的桃木剑,咬牙发力,剑锋如电,让剑锋彻底没入颤动的莲心。
  “噗——”
  莲心被彻底贯穿,血色的雾气从莲心中喷涌而出,瞬间染红了整片池塘。
  莲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,莲瓣纷纷凋零,那股震慑人心的力量如潮水般退去,随古莲逐渐崩解,化作点点灰烬,随风飘散。
  池塘在瞬间干涸,露出了龟裂的泥底,仿佛这片土地的生命力也被一同抽离。
  景莲生和白情并肩而立,久久无言。
  景莲生谎称许愿,暗藏杀招,这番算计成功瞒过了古莲。
  可是,他真的骗过了应知礼了吗?
  再想深一层,他和白情都偶然看到了古籍记载的拔除古莲之法。
  真的是……偶然吗?
  白情眉头微皱,目光深邃,他侧过头,与景莲生对视一眼,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疑惑。
  这一切,终究没有答案了。
  裂开的塘泥间,应知礼直挺挺躺着,青白面庞沾着暗褐色的苔斑。
  明明是刚刚才跌入池塘的男人,看起来却像是死了许久的陈年阴尸。
  楚泽立在塘边,手指在乾坤袋中摸索片刻,掏出一叠符纸。
  黄纸符咒全是他鲜血所写,被他扬手抛向空中,顿时红符翻飞,遮天蔽日。
  白情有着沟通天地的能力,瞬间感应到,这指尖连心血所写的符,正引着这不得安息的灵魂,重新投入轮回。
  而白情却无心感慨,他此刻死死盯着身边大厉的身影——却见他立在月光里,周身泛着青白雾气。
  白情下意识攥住对方垂在身侧的手,生怕这抹残影会在破晓前化作晨露,稍纵即逝。
  感觉到白情的用力,景莲生略带疑惑地回过头。
  白情盯着景莲生凝结如霜的面庞,看着不绝阴气仍在他周身翻涌,魂体在月光下没有半分将逝的征兆。白情才隐隐松了口气:“没什么。”
  他担心的是,景莲生身为厉鬼,留存人间全凭执念。
  古莲已殁,他怕景莲生会随着执念就此消散。
  但他却不敢把这个担忧说出口。
  毕竟,鬼物之事玄妙莫测,有些时候,他们对于自身的状况是来不及做出反应的。
  一旦被人点破,便可能瞬间消散无踪。
  就如同有些鬼魂,浑浑噩噩间尚不知自己已然死去,还能在人间四处游荡;可一旦它们突然忆起自己早已是死人,便会在刹那间灰飞烟灭。
  “莲生,那我们……就继续过好在人间的每一天吧。”白情笑容阳光灿烂,但握着景莲生的手指又收紧了些许。
  景莲生任他攥着,朝他颔首:“当然。”
  夜风掠过,卷起几片残破的符咒纸,在月光下翻飞如蝶。
  ——
  ——
  百年来,莲城景家笃信莲教。
  有些人也认为,景家能够这么辉煌,是因为得到古莲庇佑。
  然而,某天,景家的莲池一夜之间干涸,古莲枯死。
  就像是应验了什么一样,从此景家真的就开始走下坡路,风光不再。
  有的人说这是因为他们没有好好尊奉古莲导致的。
  然而,大多数人都相信:应该还是因为景二是个大傻子吧。
  古莲的所谓神迹,没有人见过。
  但是景二的傻,倒是有目共睹。
  幸运的是,景二虽然人傻,但是心态好,发现自己不是经商的料子,就把集团交给职业经理人。
  景家虽然不如从前风光,但也足够让这一大家子过上富足优渥的生活。
  至于那个神秘的景家大少爷,据说和他的媳妇儿离家出走,跑去做职业天师了。
  大家听着都觉得神奇:“什么天师?不就是神棍?”
  “也不好说啊,宁可信其有吧。”
  “我听说,那位少奶奶可是有些真本事的。都说前些年,景家闹鬼,就是他出手解决的。”
  “真的假的?那岂不是比那些江湖骗子强多了?”
  “哼,强不强谁知道?说不定是景家待他们不好,他们才找了个借口跑了呢。”
  “不过,无论如何,放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不过,偏偏要去做什么天师,真是让人想不通。”
  ……
  起初,这件事不过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,偶尔提起,引得众人一阵唏嘘或调侃。
  然而,时光流逝,十几年如白驹过隙,世事变迁,就连曾经风光无限的景家也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,更遑论那位神秘的大少爷和他的少夫人了。
  曾经的热议早已被岁月冲刷得无影无踪,如同从未发生过一般。
  偶尔有人提起,也不过是轻描淡写地一句“哦,你说那个啊”,语气中带着几分恍如隔世的感慨。
  年轻一辈更是对此一无所知,甚至有人听到“景家大少爷”这个称呼时,还会疑惑地问一句:“景家?哪个景家?”
  只不过,这些岁月从无在景莲生和白情脸上留下任何痕迹。
  他们依然面容年轻,依然高强度防晒。
  在玄学界,这一对阴阳双煞也崭露头角,算是疑难杂症的必挂专家。
  这一天,就有一个穿着大黑貂的富婆来他们工作室嗷嗷哭:“大师,真的要救命啊……”
  “别急,您说。”白情收下七位数的支票,笑容可掬。
  景莲生则坐在旁边,一言不发。
  厉鬼的存在自然而然散发凉气。
  富婆拢了拢身上的大黑貂,继续嗷嗷哭:“我……我也就是想要做个温柔体贴的女人,想着给他扒个蒜,谁知道他是吸血鬼啊!呜呜呜……”
  白情一听:“哎呀,还是个西洋鬼啊!”
  富婆抹了一把眼泪:“西洋鬼怎么样?你们能救吗?”
  “能是能,”白情说,“但是西洋鬼要收dollar啦。”
  富婆:……果然是和传说中一样贪财啊!
  又解决了一个案子,白情得意地数了数钞票,拉着景莲生的手出门逛街。
  白情在菜市场挑了一堆新鲜果蔬,又买了一个漂亮的果篮。回到家里,白情把果篮上的贵价水果全部薅下来,换上了老板免费送的香蕉和大葱,满意地点点头,然后说:“咱们去看看师父吧。”
  景莲生看着果篮放大葱,一阵无言。
  白情挑眉:“你觉得这个搭配怎么样?”
  景莲生答:“你这么做,一定有你道理。”
  白情头也不抬,一边摆弄着果篮,一边理所当然地说道:“那是,水果寒凉嘛,师父年纪大,还是吃点补阳气的比较好。”
  景莲生想:楚泽年纪大,能有我们年纪大吗?
  但想想,他还是决定不说话。
  反正老婆说什么就是什么。
  景莲生提着大葱香蕉篮子和白情一起出门,循着楚泽发来的地址找到了他的新居。
  理所当然的,他的新家就在一座闹鬼的大厦。
  白情说:“师父为了不交房租是什么地儿都能住下去的。”
  景莲生默默点头:“只是这个大厦的恶鬼又有一番寒彻骨的磨砺了。”
  白情想起曾经被楚泽“感化”过的恶鬼,不禁连连点头。
  景莲生和白情按着门牌号敲了房门。
  楚泽很快就来开门了。
  这些年过去了,楚泽还是那副没有皱纹又老又年轻的样子。
  他招呼景莲生和白情进门,目光落在香蕉大葱篮子上,眼皮一挑:“这么多年过去了,徒儿还是这么孝顺啊!”
  白情哈哈一笑:“师父,多吃大葱补阳气,多吃香蕉补动力嘛。”
  说着,白情环视房间一周,好奇问道:“大厦的鬼不在这儿啊?”
  “不在,”楚泽招呼白情和景莲生坐下来,顺手给他们倒茶,又指了指墙壁,“在隔壁。是个笔仙,喜欢闹学生。”
  “啊,这样啊……”白情挠挠头。
  白情虽然没遇过笔仙,但电影看得多,也知道笔仙的确很喜欢找上学生,让人怀疑笔仙是不是都有什么制服癖。
  楚泽说:“笔仙找上了隔壁住的学生。”
  景莲生立即问:“那隔壁的学生没出事吧?”
  楚泽抬眸:“那个学生哥,叫小应……是应知礼的转世。”
  白情大惊,立即问道:“那隔壁的笔仙没出事吧?”
  楚泽咳了咳,说:“说什么呢?就算是应知礼的转世,小应也就是个没接触过玄术的未成年人而已。”
  “那也是。”白情点点头,心里还是有些微妙。
  对于应知礼此人,白情也是观感复杂。
  听说应知礼转生了,成了一个普通学生,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未成年人,心情就更复杂了。
  景莲生倒是划分干脆,只当小应是普通人一样看待,仍然在关心这位凡人有没有被恶妖伤害。
  他继续问道:“那笔仙可有把小应同学怎么样了?”
  “倒也没什么,”楚泽顿了顿,“反倒是,小应忽悠笔仙给他做寒假作业了,他现在在打游戏。”
  白情:“啊……这……”
  看白情的脸色五彩斑斓,楚泽以为白情在忌惮小应的存在。
  楚泽便说道:“不必忧虑。目前看起来,小应还是一个普通初中生。”
  白情倒没有忌惮小应,但听了楚泽这话还是忍不住想反驳:……啊?普通初中生会忽悠笔仙给他写作业吗?
  我读书少,没上过初中……
  谁能告诉我现在的初中生都这样吗?
  像是想定了什么一样,楚泽啜饮一杯茶:“但他的天赋的确惊人,为免他像前世那样误入歧途,我决定以家庭教师的身份接近他,教育他,栽培他,让他成为一个正直的人!”
  白情瞳孔地震:师父……你……栽培正直的人?
  楚泽看着白情那脸欲言又止的表情,没好气地问道:“怎么?你有什么意见吗?”
  “没有意见!”白情连忙摆手,“我觉得您很有魄力!祝您成功!”
  说着,白情提起一杯,以茶代酒,给师父干了一个。
  楚泽喝了一杯,笑着说:“你们难得来了,也在这儿住几天吧。”
  白情却惋惜道:“可是,我老公一来,隔壁的笔仙肯定能感应到,应该会吓得立即跑走吧。”
  “那正好!”楚泽恨铁不成钢道,“那小子就该自己写作业!”
  白情:……师父是真的想教育他啊。
  原本白情只是想来小坐一下,现在决定小住甚至长住了。
  说什么,他都不想错过“师父教导未成年应知礼成为正直的人”这一画面。
  晚上,楚泽回房间睡觉。
  白情和景莲生不用睡觉,就坐在沙发上打牌。
  却在这时候,听到楼道有声响。
  两人对视一眼,默契地起身,推开门探出头去。
  楼道外,烛光摇曳,数十支蜡烛围成一个精致的爱心形状,暖黄色的光芒映照在墙壁上,格外温馨。一个男人单膝跪地,一手捧着一束鲜艳的玫瑰,另一只手中则握着一枚闪耀的钻戒,神情紧张,目光紧紧锁定在面前的女孩子身上。
  “嫁给我吧。”男人的声音有些颤抖。
  女孩子捂住嘴,眼中泪光闪烁,声音哽咽:“我愿意。”
  看着这一幕,围观的邻居们纷纷鼓掌。
  白情懒洋洋地倚在门框上,目光落在那对相拥的恋人身上,嘴角勾起一抹笑意:“原来是求婚啊。”
  景莲生微微侧过头,眉头轻蹙:“求婚?”
  白情点了点头,语气轻松:“是啊,现代人流行这个。”他忽然伸手,一把揽住景莲生的肩膀,“不过我们嘛,直接跳过了这个步骤,省了不少麻烦。”
  景莲生沉默片刻,血色的眸子微微闪动,低声问道:“你会感到遗憾吗?”
  “啊?”白情愣了一下,随即轻笑出声,“不会啊,只要能和你在一起,我不会觉得有任何遗憾。”
  景莲生血眸一动,想起婚前白情曾经要求一枚钻戒,却被自己拒绝了。
  他还记得,白情当时的表情——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瞬间黯淡了下来,嘴角的笑意也僵在了脸上,虽然很快恢复了常态,但是景莲生却难以忽视。
  想起他那个时候的表情,景莲生眼眸微沉。
  为此,景莲生攒了这些年的钱,已经买好了一枚大钻戒,准备在适当的时候交给他。
  看来,现在是时候了……
  毕竟也是老夫老夫了,一看景莲生的表情,白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。
  白情笑着说:“这样的求婚也是有一点老土啦,我觉得如果是我们求婚的话,或许可以与众不同一些。”
  “与众不同……”景莲生低声重复了一遍,眉头皱得更紧了。
  他本就对“浪漫”这种事一窍不通,现在还要“与众不同”,简直让他觉得脑子都要转不过来了。
  白情看着他那一脸纠结的样子,心里暗暗发笑。
  他并不是故意给景莲生出难题,只是偶尔也想看看这个平日里冷静自持的家伙,为了自己绞尽脑汁的模样。
  所以,白情也不会太过刁难他,便故意给出提示:“谁不想要像电影情节那种仪式感满满的求婚呢?”
  景莲生立即捕捉到了关键词:电影情节……
  对了,他可以参考电影!
  白情和景莲生关上门,回到了屋子里面。
  白情心里清楚,既然已经给了景莲生提示,接下来就该给他一些空间去准备“惊喜”。于是,他故意装出一副疲惫的样子,抬手揉了揉太阳穴,打了个呵欠:“突然有点儿困了,我先回去休息。”
  景莲生只觉得正中下怀:“好,那你好好休息。”
  白情趿拉着拖鞋,慢悠悠地走进了客房,随手关上了房门。
  景莲生站在原地,确认白情的房门紧闭后,转身走向楚泽的房间,轻轻敲了敲门。
  没过多久,房门被拉开一条缝,楚泽一脸不耐烦地探出头来。
  当然,任谁被半夜鬼敲门,心情都不会太好。
  楚泽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满:“有什么事?”
  景莲生神色平静,直截了当地说道:“我想看电影。”
  楚泽:……就为了这点事大半夜把我叫起来?
  然而,楚泽对这个大厉还真的没什么脾气:“什么电影?”
  景莲生看出楚泽不高兴,也发现自己有些失礼了,便说:“不好意思打扰你休息了,我想要一些白情喜欢看的电影。”
  “他喜欢的啊……”楚泽挠挠头,把一个u盘扔给景莲生,“你在外面插电视上看吧。小声一点儿,别吵着我睡觉。”
  半夜,白情忽然从睡梦中醒来,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来。
  他猛地睁开眼睛,房间里一片漆黑,四周寂静得可怕,只有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冷气息弥漫在空气中。
  他皱了皱眉,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,翻身坐起,轻声唤道:“老公?……莲生?……”
  没有回应。
  白情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。
  他迅速从床上下来,赤脚踩在地板上,冰凉的感觉让他更加清醒。
  他伸手从床头柜上抓起桃木剑,握在手中,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。
  “不可能吧,家里有大厉坐镇,什么鬼敢闯进来?”白情低声自语,但那股阴冷的气息却让他无法忽视。
  他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,走廊里一片漆黑,只有洗手间传来“滴答、滴答”的滴水声,带着某种诡异的节奏,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。
  白情敛定心神,握紧桃木剑,小心翼翼地朝洗手间走去。
  每一步都轻得几乎听不见,但他的神经却紧绷到了极点。
  洗手间的门半掩着,里面透出一丝微弱的光。
  白情站在门口,屏住呼吸,缓缓推开门。
  “吱呀——”门轴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。
  洗手间里,水龙头不知为何开着,水滴不断地从龙头滴落,发出“滴答”声。
  镜子上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,隐约映出白情的身影。
  白情皱了皱眉,走上前,伸手准备关掉水龙头。
  然而,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龙头的瞬间,镜子里忽然闪过一道黑影!
  白情猛然抬头,目光死死盯着镜子。只见镜面上,几滴血红色的水珠缓缓滑落,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,逐渐在镜面上形成一个图案——
  是一个?!
  还有手写的marryme!!!
  白情:?!?!
  红血心形中间,兀的伸出一只鬼手,握着一个红色丝绒盒子。
  “我在一直看着你……”
  低沉沙哑的声音在逼仄的洗手间里回荡,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,带着令人自觉无处可逃的回响。
  白情震惊得捂住嘴巴。
  盒子倏然打开,是一枚闪亮的钻戒。
  “不要一直担心,我的执念消散,就会消失。”
  白情看着镜中渐渐浮现的身影。
  “不会的。”
  苍白的鬼手握住白情的手腕。
  下一瞬间,指尖一凉,无名指被套上那枚冰冷的戒指。
  “我的执念,是你。”
  白情套上戒指的手与苍白的鬼手十指交握。
  下一刻,景莲生完全破镜而出,拥住一脸错愕的白情。
  白情:“……这、这就是你策划的惊喜求婚吗?”
  景莲生认真地点头:“是的,都是从你最喜欢的影片里学的。”
  白情:……啊……
  白情想起来了,他最喜爱的片单靠前的确都是恐怖片。
  但他还是没想到景莲生会从恐怖片里取经。
  白情挠挠头,见景莲生的鬼影在浴室的灯光里几近透明。
  景莲生定定看着白情:“求婚词还没有结束。”
  白情:……还有??
  就在这时候,浴室因为阴湿之气浓重而沾满水珠的墙壁上,缓缓浮现出一道道横七竖八的血字——
  我们之间,你死我亡。
  如我对你,阴魂不散。
  镜中显现的面容,不是你的倒影,而是我的执念。
  你从未真正离开过,我也是。
  死亡只是一切的开始,我们的纠缠永远不会结束。
  ……
  白情瞳孔地震地看着这蔓延墙壁的鬼片风的告白。
  全都是景莲生钻研鬼片美学琢磨出来的句子。
  都不知该不该夸奖景莲生不愧是学富五车的贵人,模仿文风也是如此淋漓尽致。
  白情扭头,眼神对上一脸认真的死鬼老公。
  景莲生略显局促地抿了抿唇,眼神忐忑,轻声问道:“那么,你……你喜欢这样的求婚吗?”
  “这样的求婚都被你想到,”白情一笑,“真不愧是我的死鬼老公,爱了爱了?”
  景莲生心下一松,也难得地露出了笑容。
  白情欢喜地跳起来,抱住景莲生的肩膀。
  爱情和死亡一样,瞬息充满这个狭窄的空间,缠绕着他们,伴随着他们。
  如同,他们的爱——
  你死我亡!
  阴魂不散!
  -end-
  作者有话说:
  完结撒花~~~感谢大家一路上的支持和鼓励!我们下一篇文见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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