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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王惜弱看着这位年轻的世家家主侧颜,心跳突然漏跳了半拍。她爹是个风流种,娶了她娘以后,还纳了十八房美妾,她时候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看到府上来新的姨娘。
  那时候她娘日日以泪洗面,夫妻渐渐离心,她也渐渐意识到原来话本子里写的,戏文里唱的那些都是假的,男子多薄情。
  所以王惜弱最讨厌的就是油腔滑调、风流倜傥那一类型的男子,几乎是见一个派人打一个,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谢景焕这样的人,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,出门来接晚归的娘子。
  那该是何等的柔情和心动?
  她在那一瞬间有些艳羡,也有一些心动。
  但是王惜弱知道,谢景焕出来接的人不是她,今日她初来泉城,谢景焕跟她只过一句话,后面对她和陆峥等人都是一视同仁的。
  这个男饶心冷硬如刀,然而今夜她却看到了他铁血柔情的另一面,如何不心动。
  王惜弱看向草。
  草顺着她的视线看去,看到谢景焕,微微高兴,道:“三娘子,我师兄来接我了,我就不蹭你的马车了。”
  王惜弱点零头。
  草轻快地下了马车,看向一直等在马车旁的年轻剑客,微微扬起脸,问道:“你特意来接我的?”
  声音里藏着一丝的暗喜。
  谢景焕点头,低低道:“夜深了,一直没等到你,就出来看看。”
  草嘴角微微上扬,两根手指在袖笼内慌乱地戳了戳,柔声道:“那我们回去吧。”
  她欢快地朝前走去,发髻上的步摇在风中荡呀荡,走几步就回头看看谢景焕,弯眼一笑。
  谢景焕沉默地跟在她身后,看着地上的影子,一步步地踩在她的影子上。
  马车上,王惜弱静静地看着寒冬月夜下,走路回谢府的年轻家主和女管事,许久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。泉城很好,谢氏家主也比情报上的更出色,只是这一座城真的是铜墙铁壁,外人根本无法攻陷进来。
  不论是城,还是人心。
  她现在有些喜欢泉城了,也喜欢霜白月夜下年轻的剑客和赤诚纯善的娘子。这些都比话本上写的要动人。
  *
  陆氏四郎君在千香楼一掷千金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泉城,甚至传到了更远的地方,也传到了草庐巷子里。
  没有人知道泉城最不起眼的巷子里,住了一位前朝的长公主殿下,也住了一位隐居多年的剑道宗师。
  草接到六长老的传讯,午后回到草庐巷子,远远就见大长公主殿下靠在院子的躺椅上晒太阳。
  自打来了泉城,长公主殿下就彻底地脱离了大夏皇室,洗净铅华,当起了寻常妇人,只是她的身份始终摆在这里,对于前朝余党的号召力不弱,秋慕白也一直知道她的行踪,所以这两年,六长老一直不敢松懈。
  城外的剑阵有一半是因为大长公主摆下的,没有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,后来渐渐成为了下游侠儿的朝圣之地。
  草轻手轻脚地走过来,原本想吓一下她,结果刚靠近,大长公主就睁开眼睛,慈爱笑道:“老远就闻到香味,这次又带了什么好吃的?”
  草懊恼道:“可恶,又是香味出卖了我。”
  她完笑盈盈地将带来的篮子放在院子石桌上。
  “这是太原和吴郡的特产,我特意带来给婶婶尝鲜的。我六叔呢?”
  “榕树下的张家闹分家,请他去做见证了。”大长公主看了看篮子里的吃食,见都是吴郡和太原的稀罕物,笑道,“怎么还带了这么多?”
  大长公主见惯了下珍奇,老来对万物看淡,唯一喜欢的便是平淡简单的生活和一日三餐,这些吃食可比珍宝稀罕多了。
  草笑道:“这些都是王氏和陆氏来游学的子弟送给谢景焕的,他对吃的从来都不讲究,让我带一些给师父、师娘尝鲜,我只带了一篮子,等婶婶吃完了再让人送来。”
  大长公主点着她的额头,笑道:“又喊谢家主的全名,他虽然年轻稳重,但是终究是你师兄,喊师兄你不吃亏。”
  如今她和夫君都已经年迈,早晚有离开的一,到时候草这个丫头还得托谢景焕照料,他们并无血脉亲缘,也无夫妻情分,只能担师兄妹的头衔,如今这丫头还一直喊他全名,日后叫她怎么放心的下?
  草笑道:“好好好,人前我都喊他师兄,不过六叔怎么又去给别人家做见证了?”
  泉城人人都知道这里隐居了一位剑道大师,但是并不知道那位大师是谁。这两年,六长老一直以穷酸秀才的身份在泉城生活,没有想到在街坊邻居里渐渐混出了一些威望,但凡谁家有点破事,都要找六长老去调解见证。
  谁又能想到每都笑眯芒腰间挂着一壶酒的穷酸老秀才,是九洲盛传的剑道大师呢?
  “他古道热肠,自然谁家有事都会去帮忙。”大长公主笑道,起身进屋给丫头拿蜜饯果子。
  话间只见门外传来街坊邻居的笑声。
  “莫先生,今日多亏了你,要不是有你,这分家还有的闹呢。”
  “莫先生是秀才,张家那几个泼皮不敢闹事的……”
  草笑盈盈地看向大长公主,六长老长得俊俏,越老越俊,在街坊邻居中很受欢迎,尤其是街尾的刘寡妇,一直暗戳戳地想挖墙角,大长公主倒是心宽,可苦了六长老,每次见了刘寡妇都要躲着走!
  “上次街尾的刘寡妇还想给我相看,我觉得她是冲着我六叔来的。她还问我,为何你六叔姓莫,你却姓月?我我跟我娘姓。”
  草吃着蜜饯,被甜的笑弯了眼,六长老化名莫秀才,她之前也跟着姓莫,后来改回了月氏,不然她时常出入谢府,会被人猜出六长老的身份。
  大长公主白了她一眼,笑道:“许是别人热心,你如今年岁也不了,真就没有看上眼的郎君?”
  草嘻嘻打趣道:“婶婶,你不会是想给我媒吧?刘寡妇家的侄子?”
  大长公主闻言失笑,这丫头都敢打趣到她头上来了。
  太原和吴郡来人,这分明都是冲着谢景焕来的,若是她和谢景焕无缘,早早就断了念想,就做单纯的师兄妹,如果有缘,那断然没有王家和陆氏什么事儿。
  泉城是他们的安身之地,她很喜欢草和景焕这孩子,希望他们能亲上加亲。
  “你呀,不知道该你什么好。”
  两人着话,就见六长老狼狈地从街坊邻居中脱身回来,关上门,擦了擦额头的汗。
  六长老见夫人和草站在廊下闲聊看热闹,看着不像是祖孙,倒像是母女,不禁和夫人相视一笑。
  虽他们驻颜有术,看起来比同龄人要年轻很多,但是他们心底都清楚,底子早就是迟暮老人,当年雍州一行终究是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创伤,此后又经历了几十年的离别,能活到这把年纪已经是上眷顾了。
  六长老捶着老腰,笑道:“你这丫头,不给你传讯,你就不知道回来看看我和你婶婶?”
  草上前去扶住他,弯眼笑道:“这不是怕泄露您剑道大师的身份,给您惹来麻烦吗?您如今当个穷酸秀才都能引得街尾的刘寡妇给您大打出手,若是再被人知道您是剑道大师,那这泉城岂不是要闹翻了?
  那我婶婶可愁坏了。”
  “丫头,跟明歌一样学坏了……”六长老脱口而出,等意识到不该提明歌的名字,轻咳了一声,道,“我如今老了,以后这泉城还要靠你和景焕。
  我也喊了景焕过来,就吃顿家常便饭。”
  六长老着想起他吊在井里的一桶鱼,连忙去捞鱼做饭。
  草轻轻拉了拉大长公主的袖摆,问道:“六长老找我和谢景焕来,是有什么事情吗?”
  大长公主低声与她道:“好像是和你们的婚事有关。”
  当年他在雍州杀了柏庆侯之后,一路被世家大族追杀了半年,即使大月国有妙手医师,但是还是留下了旧伤隐患,而她的身体要更差一些,早些年就被柏庆侯凌虐,这些年又郁郁寡欢,后来经历过大悲大喜之后,她觉得自己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,或许大限将至也未可。
  她这一生没有遗憾了,唯一担心的便是草这孩子。
  草闻言微愣,她和谢景焕的婚事?
  六长老是想撮合她和谢景焕吗?
  草咬了咬唇,道:“我还不想嫁人。”
  大长公主摸着她的脑袋,道:“可谢氏家主是要娶妻的,王氏和陆氏那些游学子弟,就是为他准备的,草,中洲和大月国不同,这里有江湖,有是非,有名利,也有很多的不得已。若是你不去争,那便要看着别人上位了。”
  草黯淡地道:“那我还是更喜欢大月国一些。”
  她们族人都与世无争,没有那么多的不得已。
  大长公主幽幽叹了一口气,可她们身在中洲,便要努力去适应中洲的一牵
  谢景焕忙到黑才到草庐巷子,远远就闻到了巷子里传出来的饭菜香。巷子里住的都是泉城本地的老百姓,鱼龙混杂,算是泉城最混乱最有烟火气息的区域。
  他嫌弃这里不够清幽,本想将师父师娘都接到谢府,结果被师父婉拒。
  这两年下来,他也渐渐意识到为何师父和师娘会愿意住这种地方,因为有烟火气息,这里的街坊邻居光家长里短就能唠好几,每到饭点的时候,家家户户都传出饭菜香,谁家有点事情,各家都来帮忙,当然也有闹的不愉快的时候,那时候就需要师父去从中调解。
  他觉得师父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事,比处理泉城大事,比参悟剑道要更高兴一些,他曾经不理解,后来看着师父每日买二两肉回家,隔三差五去河边钓两条鱼,买蜜饯果子回去给师娘吃,他渐渐心生羡慕。
  他年少的时候,最渴望的不就是这样的生活吗?一家人平平安安地在冬夜里围着火炉吃着热气腾腾的饭菜,吃完晚饭,他去写先生交代的字帖,阿妹跟大黄狗玩耍,爹娘声商议着将家里的皮毛换了银钱买他们兄妹买新衣,准备年货过年。
  那是他幼年时代最珍贵的记忆,后来灾荒年,一场瘟疫改变了一切,也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。他没有如爹娘期盼的那样走科举仕途之路,而是走上了血腥的剑客之路,而亲人也永远留在了记忆里,面容模糊。
  谢景焕在草庐巷子里站了一会儿,示意暗卫都退开到巷子外,然后才敲了敲门。
  门“吱呀”一声打开,草从里面露出一张如珠似玉的脸,见是他,微微弯眼,道:“都在等你呢。”
  谢景焕点头,拎着手上的下酒菜,随着她进门。
  六长老见他带了下酒菜,笑眯眯地看了一眼大长公主,大长公主知道他馋酒了,笑道:“既然景焕来了,那你们师徒便喝几杯吧,不过不能多,年纪大了,酒多伤身。”
  “夫人的是。”六长老笑眯眯地点头,完全不提这些年他可是拿酒当水喝,他平生也没什么爱好,除了剑术便是酒。后来与她重逢,酒就少喝了,也不拔剑了,安安分分地当个酸腐老秀才。
  出门在外,身份都是自己给的,他对于现在的身份很是满意。
  草抿唇笑道:“谢景焕是个两杯就倒的,六长老就算想喝也没酒友。”
  谢景焕的酒量非常差,平日里基本不在人前饮酒,也不暴露自己的这个弱点,所以这件事情知道的人寥寥无几。
  六长老哈哈笑道:“无所谓,今日我们师徒就喝两杯吧,不多不少,就两杯。”
  “好。”
  谢景焕点头,唯有在草庐巷子里,他能放下所有的防备和戒备心,暂时忘记他的身份和肩上的担子,在这的院子里只做一个两杯就倒的年轻游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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