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出现了幻觉，压在她身上的，不是一个男人，而是一只怪物。</br></br> 看吧，在那镀金的天空中，</br></br> 飘满了死者弯曲的倒影</br></br> 一只长着人脸的蜘蛛，桀桀怪笑，挥舞着八只脚，口器之中，有漆黑的黏液滴答、滴答的落下来。</br></br> 巨大的绝望笼罩着她，她已经没有力气了。</br></br> 雨声渐渐停了，东方，已经泛起了一抹霞光，黑暗正在散去。</br></br> 而她就要死在黎明来来临前了。</br></br> 我来到这个世界上，</br></br> 只带着纸、绳索和身影，</br></br> ……为了在审判之前，</br></br> 宣读那些被判决的声音。</br></br> 不，不能输，mama……jiejie……还有许野……</br></br> 她松开手，向身下摸索，握紧了河底的鹅卵石。</br></br> 这是今天最后一点力气了……</br></br> 她听见一声巨大的兽哮声响起，整个山林为止震荡。</br></br> 巨大的爪子，踩在了落叶上，一个庞然巨兽，身披霞光出现在那里。</br></br> 美轮美奂的斑纹，矫健的身姿，硕大的瞳仁如同两盏灯笼，它纵身一跃，扑倒了那只张牙舞爪的黑蜘蛛。</br></br> 是虎，传说中的山君，镇服邪祟与百兽的王。</br></br> 杭攸宁目瞪口呆地看着它，它用巨爪将那只黑蜘蛛撕得粉碎，随即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。</br></br> 它回头看向她。</br></br> 它金色的瞳仁，映出她的身体，宽宽的额头上面，是“王”字的斑纹。</br></br> 杭攸宁撑着最后一点力气，朝它伸出手。</br></br> 巨虎涉溪而过，慢慢地走到她的身前，在朝阳的万丈霞光中，低下巨大的头。</br></br> 杭攸宁只觉得掌心漾开暖热的涟漪，它蹭了蹭她的手，随即融化在了初升太阳之中。</br></br> ——</br></br> 许野循着枪声赶到的时候，山谷里已经寂静无声了。</br></br> 没有鸟叫，没有风声，连水流声也没有。</br></br> 杭攸宁就那样仰面躺在溪水中，血已经把周遭的水染红了。</br></br> 那一瞬间，世界没有任何声音，许野脚步发软，一步一步走向了杭攸宁。</br></br> 直到感觉到她温热的鼻息，他才从如同从水中浮起来一样，听到了周围的人声、犬声、世界的嘈杂声。</br></br> “发现疑似嫌疑人！已无生命体征！”</br></br> 就在杭攸宁几步远的地方，一个约摸六十几岁的男人躺在地上，圆目怒瞪，他的额头被鹅卵石，砸出一个血窟窿。</br></br> 除此之外他身上还有一些细小的伤口，大概是附近食腐的动物啃噬的，不知是在他生前，还是死后。</br></br> 。</br></br> 第41章 受害者家属</br></br> 横跨十余年，黑蜘蛛的案子终于宣告侦破！</br></br> 这对于全国而言，都是普天同庆的大好事，警局特地给许野他们放了一天假，绷了三天三夜，也该休息一下了。</br></br> 但谁也没心情休息，宋之江只是回家洗了个澡，又回去整理黑蜘蛛的资料。</br></br> 这个人，从各个方面说，都太诡异了。</br></br> 他只是一个农民，叫高飞，出生在1946年，出生在西南省盖四县高家屯，小学学历。</br></br> 他们村里人对他的评价，都是话少、脾气暴躁、精神有点毛病。</br></br> 精神有毛病，是说他不爱干活，却总爱闷在屋里“写诗”，写得狗屁不通，还不让人说，村主任说了一句，当天晚上自家养的五只鸡，就都被抹了脖子。</br></br> 因此他是村里有名的懒汉，快到三十岁，才娶上媳妇。</br></br> 这些经历都非常普通，唯一不普通的，是1966年，他第一次离家出走，过了一个月才回来。这之后，他就经常离家出走，短则一个月，长则半年。</br></br> 他出门，杀人，然后迅速回家——杀人对他来说就像一趟旅行，释放完自己嗜血的欲望，然后回家当个普通的农民。</br></br> 他出去时候，家里的农活当然只能丢给老婆，她受不了了，孩子三岁那年回了娘家，之后再也没回来过。</br></br> 他后来倒是回来了，戴着口罩，很快匆匆忙忙地又走了，这之后，就再也没回来过。</br></br> 关于他儿子，村里人倒没有什么印象，他脾气暴躁，又住得偏，大家都以为他儿子是他老婆带走了。</br></br> 这人奇就奇在，他本人跟犯罪现场反映出来的犯罪画像，是一丁点都不像。</br></br> 首先，他是个农民，没有经历任何的反侦察训练。</br></br> 但是每次现场，都干干净净，没有留下证据。</br></br> 其次，最开始很多人都认为，他是本地人，因为，他很明显是长期观察之后，审慎地选择居住地偏僻、独居、身体弱的女性被害人。</br></br> 并不是，他的行为逻辑，基本上就是刚下火车，随便找个人杀了，然后匆匆忙忙就回家了。</br></br> 只是这些人，恰好是那些最容易下手的女性。</br></br> 普遍认为，他首次作案是1978年，吉林省印刷厂女工被杀案。他尾随被害人，进入被害人的家里，进行猥亵举动。</br></br> 因为被害人激烈反抗他杀人，并且用血在墙上留下了一个黑蜘蛛的图案。</br></br> 此后，他每次犯罪，都会用各种方式留下一个黑蜘蛛的图案。</br></br> 最猖狂的时候，甚至做犯罪预告，提前给被害人家中寄黑蜘蛛的图案的信。</br></br> “他应该有一种非常强烈的、想要证明自己的欲望，所以他不仅要杀人，还要别人‘记住他的名字。’”宋之江道。</br></br> 许野道：“所以他到底为什么杀赵明明，从哪个方向来说，都不能理解。”</br></br> 黑蜘蛛这一次重新出现，推翻了之前的理论：他实际第一次杀人，是在1977年3月，辽西市的芭蕾舞女演员被杀案。</br></br> 赵明明跟奶奶一起住在平房区，楼间距非常窄，被杀的时候，黑蜘蛛并没有对她进行性侵行为。</br></br> 甚至，也没有留下自己的“签名。”</br></br> 宋之江拍拍他，道：“哪个案子没有点疑团子留下来啊，重点是他现在已经伏法了，就挺好。”</br></br> 许野道：“可他有同伙。”</br></br> 宋之江道：“根据现场来看，那个同伙只做清理现场一类事情，并非杀人者……总归，现在黑蜘蛛死了，是件好事。”</br></br> 许野还要说什么，宋之江问：“杭攸宁怎么样了？”</br></br> 许野神情低落下来，道：“已经脱离危险了，待会开完会，我去趟医院。”</br></br> 宋之江道：“孩子受苦了，周末我去看她。”</br></br> ——</br></br> 张淑芬已经来了，跟许野一人一晚上换着陪护。</br></br> 许野开完会，就从抽屉里拿东西，一保温盒煮好的粥，配着白切鸡，是早晨从家里做好的。</br></br> 余局长给了两罐乐口福麦乳精，一盒巧克力。</br></br> 又有一包是他在商店买的换洗衣服，新的香皂牙刷毛巾、洗脚盆。又拿了一张毛毯，医院晚上凉，可以给她盖一盖脚。</br></br> 许野拎着东西，刚走出警察局，就听见有人似乎在叫他。</br></br> “是许警官吗……”</br></br> 许野回过头，是一位老人，两鬓斑白，身姿佝偻，看着有点眼熟。</br></br> “您是？”</br></br> “我女儿叫尹红萸，您到我家去过……”</br></br> 许野恍然大悟，他们是吉林省印刷厂女工一案，受害者的家属。</br></br> 当时他考上警校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，就是一定要抓住黑蜘蛛，因而利用课余时间，去被害者家属当中走访，寻找证据。</br></br> 尹红萸就是其中一个。</br></br> 她遇害的时候，家里正在筹备她的婚礼，父母恨不能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她搬过去，好在婆家“不受屈”。</br></br> 她自己住在新房里，晚上，meimei把mama蒸好的包子给她送过去，一开门，看到jiejie浑身赤裸着，躺在血泊之中。</br></br> meimei当时就吓疯了，这一疯就是十多年。</br></br> 他父母互相指责，父亲恨母亲没有陪她一同去新房住，母亲恨父亲明明说好那天接她下班的，却没有去，两人最后离婚了。</br></br> 父亲一个人住在那间发生凶案的房间里，母亲守着疯掉的二女儿过日子。</br></br> “听说，凶手抓到了，许警官，是真的吗？”两个老人问。</br></br> 据说将近十年，他们每周都要跑警局去问案情的进展，如今不到六十岁的人，头发已经全白了。</br></br> 许野只觉得眼睛一阵酸涩，他点点头，道：“是真的。”</br></br> “好！”老母亲连说了好几个好，讷讷地道：“我在报纸上看到，我就怕是假的，好好好。”</br></br> 他们坐了许久许久的火车，就为了这一句确认，此时才终于松了一口气。</br></br> 这口气，已经萦绕在他们胸口将近十年，他们无法笑，无法哭，无法往前走。</br></br> 永远只能活在女儿死去的那一天。</br></br> 老父亲颤巍巍地问：“听说，他是袭击另外一个姑娘，被杀了？”</br></br> “是。”</br></br> “该！畜生！老天有眼！老天有眼！”</br></br>